2013年1月18日 星期五

時代裡的日子,與日子裡的時代( I )



  這個寫作計劃,源於2008一首作品「2008沒有煙抽的日子」。那時的我,單純想寫一首「被快樂的人寫下的詩」,想用樸拙的日常語調,輕鬆地表達,對自己和世界的微詞。說實在,當時認為這樣的寫法實在太輕鬆,太遊戲了,完全不符合我對一首嚴肅詩歌的看待方式。直到 2009,寫「2009上海的日子」,才開始發現,我想寫的其實是一種日常氣味的重量,才發現那是現實進入我的方式。到2012 大約以一年兩首的速度在寫,有時順利有時停頓,而現在,似乎到了一個必須停下來思索的時刻了。

  現實生活中的歷史感一直不是我所關注的主題,至少,與之相關的書寫並不是。原因在於其不容更改的獨特性表層,存在著各種意識型態敘述的密謀、湧動。在早期的寫作觀念裡,值得關注的似乎是某種更永恆、更神祕的東西。歷史是由公開的特例組成,任性的要命。要在歷史(事件)中尋找歷史的絕對性,無異於對一個土耳其冰淇淋師父,說「麻煩請好好做個冰淇淋給我就好吧」一樣困難。

  但我太天真了。歷史並非如此單純,至少,並不是必須用歸納法討論的東西,毋寧他更接近於一種風格,一種比美的自身更抽象的美學,因為更真實所以必須更抽象,黑格爾闡述的那樣,帶著對自身激進反抗的理性態度。歷史有跡可循,但他要求的不是一個嫻淑的思索者,而是任何一個帶著時間感生活的人:歷史有時隱匿於洲際飛彈的倒數計時,但更常見的,是隱藏於一個平凡假日,西門町補完習的女孩短裙裡,有時歷史甚至只是瞄著TVBS打瞌睡時,掠過跑馬燈的一道小訊息。

  這系列寫作,就是個人與集體時間的試驗場所,這試驗是充滿時效性的,或者說,就是時效本身。但我希望這時效可以延展,像某種3D視覺藝術一樣,明明是畫在平面,卻給人立體的感覺。我想要裡頭充滿各式感官和聲色,以敘事手法為基調,但又是絕對抒情的,因為他同時帶有某種私人日記般的懺悔性格。

  此一系列如名稱所示,分為日子系列(2005年後),和時代系列(1985~2000年間「微光時代」、「黃金時代」、「跳舞時代」與「黑暗時代」等)。日子是真實的日子,即生活:我以一個玩家身分加入遊戲,陳述的流動與瑣碎是基本面貌。莎士比亞曾說:『凡過去的皆為序』(what's past is prolog) ,然而我想,反過來詮釋這句話:凡屬現在皆為後記,是否也有幾分真實?假如個人歷史是一本厚達千頁,並且隨時增刪的大書,那麼其中序和後記就幾乎佔了書的全部內容,真正的內文,卻只有薄薄一張紙裡的一個字、一個突然被感知的詞而已。因此,日子系列的寫作,幾乎總帶著那麼點懷舊風格。

  而時代則是半真實的時代,筆者作為一個全知的觀察員,背負著所有繼承而來的知識裝備,他是沉默的神祇,中立的 game master。但為避免破壞寫作的趣味本質,故放棄全知身分,而以一個半先知(一半是孩子/少年)的身分進入遊戲。已發生的事件,如何讓他們在寫作中「重新」發生呢?再詮釋是一個難題,有時甚至必須放棄寫作最重要的特權:某種程度的書寫自由,任由一個幻想出來的但丁牽引。

  於我而言這是個相對龐大的寫作計畫。在寫作中途,人會老去,語言會變質,日子會變成時代,時代也可能就此成為灰燼。唯一不變的,只有在黑暗中邊摸索著牆,邊試著繼續寫下去而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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