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月30日 星期三

紙上藍圖

不知道什麼樣的緣故,小時後的那些片段的畫面相繼的被我從混雜無序,甚至可能被自我意識改良後的記憶中挖掘出來,我細細的回想,深怕一個粗心就遺漏了一個不可或缺的細節。

記憶中的爸爸在冷氣房裡,畫著他對新家室內佈置的藍圖,用長尺在描圖紙上精確的畫出衣櫃、床鋪和門等等的位置,爸爸說那是我們未來的新家,我看著爸爸畫筆下的那個平面空間,想像著我真的能開啟那扇衣櫃的門,在筆直的鉛筆直線交織成的瓷磚地板上奔跑,那時的爸爸對於未來的另一個寄宿,一個新的家,充滿了嚮往,我也曾紮實的活在爸爸創造的空間裡,有著那麼一個不一樣的生活。

那時,爸爸三不五十就帶我們去看看那個還在蓋的新家,灰黑黑的水泥建築外層還包裹著鋼架和綠網,橘色的大型垃圾桶從頂樓沿著每層樓的窗口筆直而下,不時就有施工中的大型垃圾滑下:「轟嚨」,在工地裡此起彼落響著。

爸爸已經分配好了房間,記得爸爸指著還沒有敷上水泥,只有規律的鋼架間隔的並排著圍成的空間說:「這就是你的房間。」爸爸指著的方向剛好有那麼一根鋼架,我說:「住在這根裡喔?」,爸爸說:「對!」,我想像自己被束縛在那樣立足點只有方寸的鋼架裡寫功課和睡覺,而那就是我的房間,我不舒服的大叫:「哪是!我不要!」,只見爸爸笑吟吟的,沒搭裡我只看著他將擁有的新房子。

每次走出那棟未完成的建築,爸爸總會耐心的跟我說:「五樓!這裡數上去五樓!我們就住在那!」,我也總會捧場的數著:「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」,走時還不忘的看著那長的可以連接天地的垃圾桶,暗自竊喜,將來一定要從五樓坐著它溜下來。

瓷磚鋪好了,壁紙貼好了,爸媽挑選的電燈也裝好了,當然施工時方便使用的垃圾桶被拆了,家裡頭空蕩蕩的瀰漫著糊壁紙的醬糊味,爸爸牽著才剛學會走路的弟弟,走著穿越著幻想中的餐桌、廚櫃、沙發等擺設,仔細的看了又看,在空蕩的空間裡爸爸的想像並不空,像他在面對空白的畫紙一樣,有許多想法不時的跳出,在一次次的去蕪存菁後有個最完美的藍圖。爸爸無意中撇見地板上瓷磚的刮痕,心疼的蹲在地上摸了摸,這也許是爸爸的新家第一個無預警的瑕疵,我也蹲下去摸了摸,爸爸說那像一隻眼睛,我當時也這麼覺得那是一隻眼睛。

光陰似箭,小學老師說,這是形容時間過的很快的意思,也是小時候寫作文時在時空與時空間必備的連接詞。十三年過去,房子的功能慢慢損毀,如家裡頭部份的瓷磚因為地震剝落了下來,幾塊黑烏烏的晾在那,爸爸也視若無賭,那些許的毀壞也不及當年那瓷磚上的眼睛來的心疼。也曾經我將鼻頭貼在牆壁上聞著,突然像發現什麼似的大叫:「是新家的味道!」,爸爸也只是不經心的回應。不知不覺中,少了些什麼,爸爸像是少了一個夢想者瞳孔裡的雀躍,這也是我想起當年的他感到特別懷念的緣故,爸爸也曾經年輕過,有許多憧憬,也許是逐一完成或是挫敗中磨損了當年的英氣,一個垂老者的狀態,一種孤獨。

也許接下來的夢想就是要靠孩子們來完成了,累了的時候看見孩子的成就,這垂老有他應有的價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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